三更的黑夜中,薄刀如雪,犹如一汪倒映着月光的清泓。

狭长的刀光映衬着天上的皎月,如同薄霜,如同暮雪,如同月下的一汪清泓,曹如意的眼睛低垂,并未注视着刀尖,反而别过头去,朝着薄刀锋刃所向的相反方向扭头,就像不忍见到曲灵风脖颈即将飞溅出的鲜血一般,他腼腆,甚至有些羞涩的挥出了那致命的一刀。

曹如意有一个怪癖……他害怕见血。

这在任何人身上,在任何地方都是合理诚实的恐惧,但在东厂这便成了怪癖。

因为东厂已经杀人如麻,因为在东厂没有人双手不沾满了血腥,因为东厂就是皇帝的鹰爪狗腿,因为在这个恐怖,扭曲,变态而疯狂的地方,已经容不下任何一点心慈手软,因为他们是太监,他们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最黑暗,最扭曲,最肮脏的地方。

曹如意当然也已经杀人如麻,对人命漠视如等闲之物。

但他还是改不了害怕见血的恐惧,他曾经对着北方那些野蛮,命如草芥的生女真蛮夷练过胆子,杀的血流成河,也曾在屠场里睡过三天三夜,但他还是见到血就会吐,他一边呕吐者,一边将刀锋划过那些野人的脖颈,然后在飞舞的血花中,继续低着头大吐特吐。

他一边吐,一边杀的血流成河……眼睛都没眨过。

所以曹如意只能炼成了昔日禁武堂那位大都督留下的武学中,精于一把薄刀,以无厚入有间的无间有间刀法……有间指的是,这把刀犹如庄子寓言中那位宰牛的庖丁一般,能够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在人体的结构,乃至万事万物的内在构造之中,游刃有余。

所以能解万物,善离一切。

这把刀切到树枝上,树枝就会和树干分离,切到筋骨上,筋就会和骨分离,切到盔甲上,甲片就会和系带分离,切到机械上,零件就会和零件分离,切到你的手上,你的手就会和躯干分离……它能断筋,脱骨,解剖,它能剜出你的眼睛,切开你的肺腑,掏出你的五脏,而不让你有任何察觉。

这样的刀法,最适合用于一切不见血的精致宰杀。

即便如此,曹如意的挥刀的时候,依旧忍不住别过头去,这是他练胆克服恐血阵的后遗症,以前他只是见血就吐,如今他开始条件反射一般的害怕血液,哪怕只是他想象中的血液。

所以挥刀之时,他便会害羞的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