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罕见的犹豫不定的情绪藏在他的心里——倒很像是市井间的小儿去学堂。在路上慢慢腾腾地走、却又不得不去。

因为此前他对睚眦说的是真话,煞君对睚眦说的也是真话。

他对睚眦说自己并不在乎这些亡魂炼化成的妖力。这是一句真心话。因为他觉得……脏。

很多事情他都觉得“脏”——譬如说镜面上的细小水渍、叶片上的丁点儿灰尘、肩膀上的一根发丝。或者另一种脏——譬如说那李云心的才智可以为他所用,然而其心却不纯。这种也是“脏”且“杂驳”。

所以他的确不喜欢这些东西——被炼化的魂魄化作妖力引入体内,将令他也变得杂驳。这叫他觉得仿佛身处一间杂乱且肮脏的屋子里,极度难以忍受。

因而此刻,虽然已经知晓了那两具骸骨有多么可怕、知晓了断绝其力量来源、将其制住的必要性和紧迫性,他做起事来却仍旧显得漫不经心、慢慢腾腾——但这的确已经是他最大的牺牲与妥协了。于他而言,大概是仅次于“自己身死魂灭”、“这世界上的妖魔被那骸骨所毁灭”这两个选项的艰难决定了。

最终在他的引导下,气机开始慢慢流转。

他自然没有能力直接改变这一片战场当中的气机——即便是太上境界的强者也做不到。一个人或者妖魔虽强,但与整个大地相比却终究显得单薄。使用的乃是四两拨千斤的手段。

灵气在大地上并非均匀分布。也会有“暗流”“湍流”一般的东西。但这样的词语仅仅是用以形容,并非直观状态。实际上“灵气”虽有个“气”字,却并非气或水一样的玩意儿。至少在琴君有限的见识中,还未见过与灵气相类似的。

这种“暗流”、“湍流”,分布极其广泛、极度复杂。白散人在布阵的时候选取了一些关键点。再在这些关键点上布置手段。而今操作的时候只需要引动这些东西——一个点便牵引几个点、几个点便牵引几十个点……最终整片空间的气机都会被改变。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复杂的过程,需要心细如发丝才可做得到。

或许是因为人修只能用灵气,因而对这东西极度敏感、且也是的确在漫长的修行过程中不断地练习,因此达到如此境地。琴君是个聪明人。可如今即便是他这样的聪明人再来参详白散人所布下的这个阵法,亦有从前李云心在陷空山第一次见到画圣手笔时的感触——实在太复杂了。

难怪玄门之中高阶的修士那样少。也难怪修士们虽肉身不如妖魔强横,但却可以依凭阵法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