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纸沪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让她坐着绿皮车,第一次见到了从未见过灯红酒绿,着上那样娇艳的红裙。

她在那里,慢慢地变得思想新潮,某年生日时,她去影楼拍照,央店家给她的相片涂最明亮的颜色——

“裙子要涂得好看些呢,要和我身上一模一样的正红色。”她眼睛亮亮地对店家说,“二十岁生日只有一次的。烦劳你多印两份,我要送人。”

店家露出一个善解人意的笑:“要寄回家吧?”

“家?”她抿嘴笑,“不,这里就是我的家!”

清骊县那个穷乡僻壤地,那孩子多得养不过来的父母,她才不认,她好不容易逃出来,沪州才是她的家。

但又不甘秘密甜沤在心里,她神秘兮兮地对店家说:“我送给我对象的,所以要很漂亮,爷叔,你帮帮我。”

没几个男人能忍心拒绝一个呵气如兰的少女的娇嗔。

相片出来果然很美,店家仔细着了色,裙红艳如玫瑰,长发乌云扰扰,嘴唇一点嫣红,定格成永远的二十岁。

她捧了相片,欣喜不已,连连道谢,结了钱就往校园去了。

她要把这照片,连同自己最娇嫩的青春年华,都送给那个医学院的周教授。留美回来的年轻翘楚,谁不爱?人人眼里都是倾慕,而他唯独只喜欢她。

她的红裙便是周先生给买的,他带她去舞厅约会,给她讲美国的逸事,见她朱唇吃惊地张大,他笑起来,珍珍,以后我去美利坚开实验室,你来不来?

他问的成竹在胸,因他知道她肯定是愿意的。

那时候新式青年都慕求一个琴瑟和鸣,自由恋爱,他与她正是如此。她自然是知道他家里还有一个妻子的,但那不关乎爱情,不过是旧社会时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把那还裹三寸金莲的原配放在眼里,正如周先生也从来看不上这旧社会的缩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