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谁也不知道,这潭死水下面,到底酝酿着怎样的一场风暴!

白斯文白大知县这几天在上海如同热锅上面的蚂蚁一般,在上海道替他和增寿这次办差接驾临时安排的公馆里面整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叹气儿是一声接着一声。

饭吃不下是不用说了,就连往日捧着就放不下,从天黑能抽到天亮的大烟也都抽不出味道来了。伺候的下人每天打二两黄长松软的云南马蹄土,白大知县不过抽个四五钱就摇手不抽想心思。有的时候看着烟枪烟灯烟签子的神色还恶狠狠的。

这次的差,是彻底办砸了。挑头儿的增寿,现在已经被严参谁让那旗人太爷不开眼呢?现在官场,和上司再没个硬顶的道理哇!不过人家有身家,顶得起……他白斯文这一屁股的亏空,该如何是好?

酒宴上倒霉的那位张光明张太尊,现在才撤了缺,家门口钱店要债的已经是一大堆了。一家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新纳的长三堂子出身的小太太已经卷起包袱不知道和那位前恩客逃了个无影无踪。老头子已经彻底疯了,对着债主就当自己是头奶牛,别人问什么,他都只会趴在地上哞哞的叫。

白大知县可不想以后变成这个样子。

可是现在情势,叫他怎么放得下心来!增寿是和他一块儿来办差的。增寿咆哮总督,摔盆子打碗,人家也没客气,指名严参。他和增寿一块儿来的,这挂落也跑不掉,可了不得啊!他可不象增太爷还有点混不吝的风骨,被参了之后,这几天干脆就在四马路堂子玩儿了个昏天黑地。

徐一凡是什么人他不关心,徐一凡和朝廷有什么不对付他不在意,新来的苏州荣中丞有什么盘算他也没兴趣管,大人先生斗心思,他这个附廓知县只想吃饭!要吃饭就得保住现下这个功名!

可是他一个小小知县,想找上海本地两位道台讨主意吧,这两位道台现在是闭门谁也不见。送礼物过去想疏通门子,结果礼物也被客客气气的璧还。说不见就是不见,摆明不想淌这滩混水。想拜徐大帅幕府那几位现在威风八面的门儿,不管是递手本还是要站班,人家全部挡驾!这还叫人有什么法子可想?督府那儿倒是还没把他怎么样,可是越这样,越让人心里百抓挠心搬的担惊受怕!

到了最后,只有一狠心一跺脚,脸摸下来揣袖子里面,要保全饭碗,也只有这么着了!

他坐在轿子里面晃晃悠悠的只是想心事,今儿他可不敢拿大,往日在自己地头,白大知县可是偷偷坐过绿呢轿子的。今儿就是一顶轿子店租的半新的两人小轿。眼见着快到了地头,白斯文一阵心虚气短,差点就想跺足喊轿子停下掉头。这脚抬起来却半天没有踩下去。到了最后还是心一横。当官就像当婊子一样,谁还在乎这脸面!

轿子一晃,停了下来,轿子店的伙计掀前脸就探脑袋进来拿扶手板:“老爷,徐大帅爷在上海的公馆到了,外面有禁卫军的总爷守着,咱们不能再朝前了,老爷是不是这就委屈下来?轿钱是一块半,力钱没个准,听老爷赏……老爷认识徐大帅?这可是咱们大清的架海紫金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