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响了短短一阵就停了下来,庄子里面已经是狗叫声响成了一片,更添了三分冬夜的凄凉景象。过不多时,却是有人将自家女人接了回来,家人迎进屋子,已经脸上颜色不是颜色了,除了怕,还有气。

“葛二蛋死啦!和小花鞋一起拖出来,都光着屁股,身上十几个血窟窿!倒是那外路康庄来的刘大师兄站在那儿,只是说葛二蛋欺师灭祖,还……还糟蹋咱们的闺女!刘大师兄说了,摸香请神,教里祖师爷也没这么路数啊,女人经常来那个,身上脏,真请神能请得下个什么来?咱们家的还好,别的家里,有的闺女媳妇儿身上,就披着一块布片儿!当即就有接他们的男人在那里又打又骂,要写休书!葛二蛋真不是人哇,活该挨炮子儿!大柜大柜的洋钱搬出来,打眼一瞧,月亮地里白花花的几百块洋钱!刘大师兄说了,起团是要练新军,倒要发饷钱,再没个罚香的道理,咱们庄子,大家说说这些日子罚了多少香?哪家没出血?

刘大师兄说了,阎尊者派他来清理门户,夹着洋炮打死葛二蛋的,都是教里面的护法。一等一的高手好汉。起团照起,谁当初画了名字在簿子上面儿的,不去就得跟葛二蛋一样,都是欺师灭祖的罪名!不过这下不让大家伙儿白当差,一天一毛洋,就是一百个大字儿,就是五十个京钱!土里刨食,一天也没挣这么多哇!当初就瞧着葛二蛋不是东西,还好阎尊者有眼睛,派了人来办他!瞧着他们那壮棒样子,那腰里的洋炮,看来这次香教真的要成大事儿了!”

见到了南头香坛里头景象的人,下半夜里,家家都在传着这些大同小异的话。

到了天明,大家伙儿提心吊胆的赶过去看究竟,不冲着别的,还冲着每天那一毛洋呢。要是敢不去,人家提着洋炮真找上门来了,到时候朝哪里躲去?通直隶里头,哪里没有香教?

到了南头香坛,院子还是那个院子,空场还是那个空场。就连牌位香亭都没动

。在那往日斗赛的旗杆上,已经高高挂起了葛二蛋的t个心腹,五花大绑,已经跪在旗杆前头,溜溜的冻了半宿,人人只剩下半条命。这些阎尊者派来的护法使者,下手狠辣之处,真是让老百姓们瞧着都不敢大声说话!

往日里被庄户人家瞧不起的那位外路来的刘大师兄,已经是一身道袍,腰系红色丝绦,盘腿捏诀,一脸庄重样的盘腿坐在香坛前面。香烟在他身前缭绕,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在他身后,站着两条虎背熊腰的壮健汉子。。

除了他们,还有一个矮胖圆脸的三十多岁的汉子正带着两个手下,面前桌上堆了一大堆洋钱铜元,还有一个红印泥墨盒摆在蓝皮流水簿子边上。笑得和气万分:“来来来,欺师灭祖的葛二蛋已经被尊者派人办了。现在大家重新上卯,会画自己名字的画名字,不识字儿的按手印。一天一毛洋的津贴!要是谁当初上了卯现在朝后缩,刘大师兄有天眼,逃到天边也能把你找出来!”

黑的是眼珠子,白的是银子。这些家伙厉害到了不动声色的就把葛二蛋打成了马蜂窝。这儿又有了好处,威逼利诱之下,原来南头香坛的人一个个都涌过来重新上卯,家里闺女媳妇儿在葛二蛋手里吃过亏的,还到旗杆底下朝他的尸身砸石头,顺便臭揍他那几个心腹一顿。

一天下来,连冷带饿再加上挨打,生生打死了俩。这也就和投命状差不多的意思了,南头这个香坛,转眼间又是如往常一般热闹,刘大师兄面前上的香更是多了一倍,香灰都快把炉子给填满了。庄子里头几个大户也凑了分子送过来,有银子又活猪活羊,口口声声说阎尊者为小葛庄除了一害,贵教法度森严,必成扶清灭徐大业!

刘大师兄懒懒的不大理这些大户,庶务都是那个圆脸矮胖子在操持。他客气的将银子退回去,猪羊收下,当即就给上了卯的团民们按家分了。只是说起团就是卫护乡里,说这些客气话干嘛。那些大户平日给葛二蛋欺负得也不浅,这个时候算是扬眉吐气,操持着把葛二蛋睡过的几个破鞋,扒得赤条条的,赶在庄子里面游街。这等场面,已经有些年没瞧见了!

往常到了晚饭时候儿,团民们都回各家吃饭。可是从昨夜到今儿这么多热闹下来,还见了血,大家伙儿兴奋得有点发狂,一个个家里送饭过来,蹲在场院里头就开始吃起来,谁也舍不得散去。而那圆脸矮胖子就笑嘻嘻的在人群里头来去,操着带点河南口音的官话和大家伙儿拉家常。谁都对着他竖大姆哥儿,新来的大师兄们,仁义!

正一团和气的光景,就看见从北面穿过庄子走来一群只穿着夹衫坎肩的汉子,人人都是壮健非常。腰里系着的同样是红带子,当先一人浓眉大眼。比平常人高出半个头来,他们都空着手,只是昂然而来。这边蹲在场院里面吃饭的团民,瞧见他们来了,有的小伙子就咣当一声摔了碗,忙不迭的抄起扎枪铁尺:“葛起泰来啦!咱们南北不扰,你们过来干嘛?以为换了大师兄,就能压咱们一头了?告诉你,咱们的新大师兄,不是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