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蒋道忠,这是昨儿唯一没落网的江苏三司,满校场的官儿们似乎看到了主心骨一样,乱纷纷的就要站起来。学台清贵,地位超然,算是两江读书人的老师。他发一句话,有的时候作用比藩台臬台还管用得多。看着他,有的官儿都快哭出了声音:“老师……老师,学生这……”

“蒋大人,您要为咱们这些不成器的做主啊!徐一凡摧折咱们这些读书人也太甚了!”

蒋道忠走到他们面前,脸色铁青的只说了一句话:“住口!这个时候,还说什么?听唐大人发话!”

众人心里面一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那红顶大员施施然出来,笑着拱拱手:“各位,兄弟是徐大帅幕中总文案唐绍仪,朝廷赏的布政使衔头。今儿这个样子,就不和各位道恼了,各位也实在太不自爱了一些……”

人群当中一个人就喊了出来:“姓唐的,徐一凡要怎么料理咱们,爽爽快快说吧!都这样了,还谈什么面子!”

唐绍仪也不生气,跟徐一凡这么久了,脸皮厚心眼黑多少也学了一点儿,招招手,身后戈什哈已经递上一纸名单,却不自己念,随手交给了蒋道忠:“学台大人,这个,就请老哥自己来吧,万一有什么错漏,也好补救不是?”

蒋道忠恨恨接过,从牙缝里面挤出几个字:“还能有什么错漏!徐一凡处心积虑摧折两江,此间事了,我也是要上本的!”

唐绍仪摊摊手:“这还不是由得蒋老哥!反正咱们大帅也不靠诸位吃饭……”

蒋道忠也不再多说,铁青着脸就念着这份不长的名单,要是唐绍仪自己来念,这些官儿还真不见得自己站出来。蒋道忠这么一一点下来,报到了名字的都惶惶惑惑的走出来,没轮到的倒霉官儿们都羡慕的看着这些幸运的家伙,难道是蒋道忠走了门子,保了这些官儿出来?有些心思快,见识广的再仔细一想这些人身份,顿时心里就大叫不好。

这徐一凡,心思也忒毒了!

站出来的人物,也有七八十号,看名单念到了尾巴上,一直负手不咸不淡在那里扬着脸假笑的唐绍仪却脸色一板,冲着站出来的官儿们冷冷道:“大帅的恩典,各位都是用一支羊毛笔,十年寒窗,几场辛苦考出来的。一纸弹章上去,革了你们功名,也太对不起各位的辛苦……大帅又特特放宽了标准,不管是进士散馆,小京卿京察外放,举人大挑知县,或者五贡出身,只要是正途,这次都一概不问!差使给你们保着,蒋大人看着你们闭门思过十天,各自回任,下次就再保不得你们这样了!各位,请吧!读书人的面子,徐大帅总是要顾着的!”

如果回去闭门思过,那就代表认了这次的过错,给徐一凡低头服软了。蒋道忠站在一旁胡子都快扯断了,恨不得能有几个强项的跳出来,不要这个差使,和徐一凡硬顶到底!可是昨夜如此一场惊吓下来,现在又听到差使保住。徐一凡要是在场,估计跪下来磕头的都有,再一对比身后那些还蹲着的家伙,人和人之间就怕比,那真是到天上去了。一群官儿们含糊着大声应是,忙不迭的对唐绍仪行礼,当下就看着蒋道忠,恨不得马上就抱头鼠窜。

到了最后,蒋道忠恨恨一跺脚:“跟我来!不成器的东西!”当下掉头就走。后面跟着的那些官儿,兔子是他们的孙子,跑得那个飞快。

校场当中一下安静下来,蹲着坐着,破烂流丢的这些官儿们,眼巴巴的只是看着唐绍仪。前面那些家伙郊天大赦,现在人人都起了侥幸之心。人的心思就这么奇怪,看到别人得了活路,就再没有装好汉的,只求唐绍仪再能说出什么好消息出来。丢了面子也就丢了,还能少掉身上二斤肉?出来当官,要站班,要伺候上官,脸皮早就用来当鞋垫了,不缺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