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堆耄耋外头,是江宁府的壮班快班,还有督署禁卫军亲兵营的官兵在维持秩序。白斯文就满头大汗的守在督署大门口。这些耄耋一路走过来,江宁城就被惊动了。不管手头有事儿没事儿,伙计丢了手里的桌布,掌柜摔了算盘,吃饭的人跑得干干净净,也没人叫他们结帐,赶车的,卖菜的,补锅的,修鞋的,穿短装的,穿长衫的……全都哄动了,挤挤攘攘,都跟在后面儿,到后面人越来越多,将督署外头挤成了人头涌动的海洋!

徐一凡到来,这样的热闹,已经不止一次了。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位徐大帅怎么料理满人!

两百多年延续至今的气运,似乎就在这一刻完全颠倒。人群里头有笑的,有骂的,有喊打喊杀的,更有凝神细看的,吵得天上飞鸟都远远避开,吵得鼓楼上头铜钟嗡嗡回响,吵得似乎整个天下都听得见!

衙役和禁卫军组成了人线,在人潮里头一个个东倒西歪,尽力维持着秩序,到了后来,这声浪汇聚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声音:“徐大帅!徐大帅!徐大帅!”

督署大门突然被缓缓推开,就看见穿着军便服的徐一凡沉着脸走了出来,他身形挺拔,双手背在后面。江宁城百姓也算是熟悉了这个总是戴着禁卫军大檐帽的年轻身影,声浪陡的又高亢了起来,接着又迅速低沉,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着看徐一凡如何处置这些江宁满人。转瞬之间,刚才还沸腾的人潮当中就咳唾不闻,静得似乎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见。

在督署大门缓缓打开的时候,这帮满人耄耋,就已经深深的拜伏下去,头都不敢抬起。

几十柱香的烟气儿,在徐一凡身边缭绕。他负手站在台阶之上,冷冷的看着眼前头也不敢抬的这些满人耄耋。在他身边,并无一人。

……这条路,终于看到尽头了,不管还有多少波折,多少血色。大势所趋,已经是无人能挡了。

想起自己出现在蒙古草原上时候的仓惶落魄,真的是恍如隔世。

陈情满人耄耋当中领头的是江宁八旗正白旗的一个参领,二等伯的世爵。算起来正是豫亲王多铎的后裔血脉,虽然早就不入八分了。江宁城是多铎当年受南明朝廷之降的地方,现在子孙却要在同样地方乞命求活,老头子虽然也觉得无味得很,可是性命要紧,这么一大家子,谁还顾得上什么祖宗脸面!

徐一凡可以在那里摆pose展现王者之气,他们却不能跟着等。老头子艰难的膝行几步,双手将八旗黄册奉上:“大帅,小人等在大帅虎威之下,只求残生!江宁满城七千一百四十一户,三万三千六百三十口,京口蒙八旗一千六百三十五户,八千五百二十九口。造册在此,求大帅赏一条生路!我等屏息以待雷霆,不胜惶恐之至!”

人群当中发出一声巨大而满足的叹息声音,虽然其间大多数人讲不出太深的道理。但是他们也明白,这个顽固而落后,封闭而保守,庸懦且贪婪,以早就被扔进垃圾堆里面的部族体制压制华夏两百数十年的八旗体制,终于在眼前这个彗星般崛起的年轻大帅面前,开始彻底而正式的崩塌!

徐一凡淡淡一笑,早有人过来接过了这黄册,徐一凡自己,连翻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他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