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十九年,三月一日。天气依然晴朗。

徐一凡坐在马车里,支着额头,心思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马车里面,只有一个强打精神的曹天恩曹领事,这些日子徐一凡在这儿上窜下跳,曹领事提心吊胆之余,只有将鸦片烟抽得更多。加倍的晚上不睡,早上不起。今儿徐一凡要拜访有木堂李家。他没法儿只能跟着,坐在徐一凡对面儿,只是一阵阵儿的按捺着自己的哈欠。不时的掐自己一下儿大腿肉,好打儿精神来。

车窗外面,章渝控驭着马车。这管家,除了阴沉和来历模糊,心思难测之外。实在是一个万能的管事儿。对他,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

十八人组成的学兵钦差委员仪仗队伍,森然的在马车左右。都骑着车马行租来的走马。顶着大太阳还保持着军容。到南洋这些日子,这些学兵们也是成了千万侨胞瞩目的中心,这种荣誉感和自豪感,甚至是作为民族武力对自己同胞的守护责任感,都是异乎寻常的高涨。

他们对自己的要求越来越严格,也互相之间以徐大人的新式军官团自诩。对这些基本班底儿的磨练,也是徐一凡坚持在南洋风潮当中挺下去的重要原因之一。

只是这场风潮,到底将到什么地方儿为止?

在徐一凡记忆当中,历史当中并没有记载着一八九三年,在南洋爪哇一带有着规模巨大的骚乱爆发。小小的暴动,那是常事儿。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么他也有信心能平下来。毕竟他还有一个可以用作交涉地头衔,有两艘铁甲大舰的全力支撑。

如果一切如他所料,在这样的风潮中极力表现,那么他就反而能借着自己一直出力宣抚,甚至往来交涉的姿态。获取南洋的民心,甚至这些巨大世家也说不定能转换态度,全力支撑他这么一个能出力维护他们整体利益的钦差委员。

只是,历史已经改变了啊……他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卷动了不少人的命运。改变了不少历史事实。至少1893年谭嗣同本来还应该安安稳稳继续他读书游幕的生涯。清朝不会委一个二百五道台宣抚南洋,致远来远,已经应该在到新加坡的海路上!

这南洋的风潮。也会不会因为自己而改变呢?

这是他思前想后,推定自己一路作为来。唯一担心,也唯一觉得不在全盘掌握当中地事儿!

只是。多想也无益啦。他刻意的重重甩甩脑袋,眼光投向了车窗之外。车子已经出了泗水地市区,直奔郊外。到处都是稻浪翻滚的水田,戴着斗笠地农夫们在田间穿梭,就像金黄色的海面上缓缓而过的圆形小船。更远处是密密的胶林,满眼之处,都是各种各样饱满到了极处的颜色。向另一边望去。又是碧蓝的泗水海面,海鸥上下盘旋,一艘艘小小的船影由小变大,拖出地烟气儿点缀着澄碧的天幕上。这些船将这里丰富的自然资源还有出产输送到世界各地。橡胶,铜矿,银矿。稻米,热带海产……成千上万的商船在这里经过,数十万勤劳的华人在这里发家致富。这里实在是一个太过于富饶的地方。这里本来应该按照地缘政治。成为大陆巨大帝国地势力圈。可是在后世,偏偏又成为了扼住大陆国家咽喉的岛群!

这些儿,应该是要得到改变的。至少让南洋地华人和大陆更加紧密的联系在一处,成为命运的共同体。这就是他现在正在做,也必须做好的事儿!

车马队伍,远远的已经看到了有木堂李宅的深远宅院。几乎将一个月牙状海滩完全占满。海滩外面,还用水泥浇铸了两条侧交的私家防波堤。这中式的宅院,深广得都看不清楚全貌,只是觉得黑压压的一片儿。院子当中最醒目的就是一个高大的钟楼。到了夜间,估计还能起警戒瞭望的作用。一条宽敞的便道,蜿蜒着直通向宅子的大门。道中还横着三座牌坊,第一座牌坊上面几个鎏金大字儿“南洋孝义第”落款儿居然是前淮军重臣,李鸿章心腹,已经故去的做到过两江总督,南洋大臣的刘铭传!

李家富贵,仅仅看这牌坊,就已经知道一二。牌坊入口,早就有一堆人衣帽整齐的恭候。看着这些人物,人人都穿着补服,凉帽上面的顶子,不是红的就是碧蓝的。都是在朝廷捐有官衔儿。一个舞狮队伍,白衣招扎,架着狮头也在那儿候着。班锣班鼓上了清漆,阳光一照,耀眼生光。大串大串的鞭炮挂在叉杆上面儿。粗粗的香头拿着下人手上,就等着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