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一八九四年十月一日。

秋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下来,这场雨倒有些象是夏日的暴雨,来得猛下得大。雨势最大的时候,被夏日的阳光晒得干燥的东北黑土地,激起了一道道的尘烟。这些尘烟,又转眼间淹没在雨幕当中。

就在这几乎被大雨完全淹没的黑土地上,远望过去,一片茫茫,几十米外就已经看不清人影,一切似乎都被遮掩在由天到地流动的天河之间。白茫茫,雾蒙蒙的。耳边只能听见不断的水声雨声,天地之间,别无他物。让人浑然忘记了,一场百余年来,东亚最大规模的战事,就在这片土地上发生!

在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当中,一队队的官兵,正扛着旗帜武器,从锦州城外不断的通过。连续多少日的大太阳,晒得官道上都是一片浮土,雨水一浇,就成了泥潭。官兵们穿得本来就单薄,在泥潭当中冒着大雨挣扎前行,早已经人人透湿,寒风再一吹,人人都瑟瑟发抖。放在平日这种天气,大清的官兵是绝对不肯出队见仗的。当初大清的绿营就是以风不战,下雨不战,太热不战,酷寒不战而闻名,现在的练军虽然好些,但是让他们在这种天气拉着军火出队,进入野战出发阵地,带队军官就已经担心队伍就算拉出去也要炸营了。可是在今日这种场面下,毅军,奉天练军,吉林练军,旅顺练军各营残部,不管是哪个营头,从官到兵,都在雨水泥泞当中挣扎前行。拖曳着野战快炮的骡马长声嘶鸣,喷吐着白气,费力的拉着炮车,而兵士们跟泥猴一样滚成一团又拉又推这些西洋快炮。步队轻快一些,但是比这些炮队也强不了多少,走几步就是一个跟头。鞋子陷在泥里面,就干脆光脚朝前进。往日光鲜的军官们,一个个按着腰刀牵着坐骑,老老实实跟着士兵们一起在泥泞里面挣扎,谁也不敢说偷懒少走一步。

要知道。丰升阿的人头,现在还高高的悬挂在锦州城!跟着他地首级一起号令的。还有田庄台一役,和他同时见敌先逃。数百名各级军官的六阳魁首!

清季数十年,哪怕当初咸同年间那些出名的中兴重臣,也无如此霹雳雷霆手段。震慑得上下诸军噤若寒蝉。将沉闷颓丧之气,震得为之一动,让人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口!

如果光是敢杀人,那还不算什么。行此手段的那人,还有实打实的功绩实力在背后撑腰。论实力,他有一支转战海东地禁卫军。七万辽南清军主力打不过小鬼子一个多师团,他两万兵就消灭了两个鬼子师团,更千里回援辽南。无人可撄其锋。论功绩。整场甲午战事,他从开头打到现在。生生的将局势一点点扳回来,万马齐暗的时候,就只有他,还在意气风发,死战到底!

除了这些,这人还如此胆大包天。朝廷请降议和,他身为朝廷臣子,居然就敢不奉命,通电天下,朝廷降得,他老人家降不得!如此行事,朝廷最后还要顺了他得意思,改了诏书,宣称不降。夺了李鸿章,翁同等这些筹划议和的了不得的大人物地顶子。准他在辽南一切便宜行事的权力。整个大清朝局,竟然都被他一个人掀动!他起家不过两年地时间,官升得让人瞠目结舌,杀的人堆积如山,干地事业惊天动地。让所有人都在他旋风般崛起的势头前不敢直视。这个时候,作为辽南诸军的残存带兵军官,谁还敢违逆他地意志?

风潮一旦被掀起,所有人只有两个选择,要不避道,要不就只有追随。大家都是底下两个卵子不少一个的汉子,这人做得的事情,是如此让人扬眉吐气,大丈夫当如是而已。就算大家比他差得远,这个时候还有退步的余地么?人谁没有一点忠义血性,小鬼子如此逼人,有人带着拚命,到了这个时候,既然被这个人赶得都没有退路了,那也只有眼睛一闭牙一咬,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和小鬼子拼了这条命也就罢了!

这个人,就和他们一样在都在这场大雨当中,站在道左高处,一样浑身透湿,不着雨布,冷冷的注视着他们这支军队向前涌动。

这人,自然就是徐一凡。

在道左的一个小丘上,几十名禁卫军官兵簇拥着徐一凡。人马都安静沉默,宛若雕塑一般,只有偶尔从他们口鼻当中喷吐出的白气,才显示出他们是活物。雨水打在每人大背的德国步枪刺刀上面,发出地似乎就是金铁交鸣地声音。几名军官站在更高一点的地方,在他们最当中地,就是徐一凡。他脚底下还垫了一个箱子,让他高高的凸出在所有人的最顶上,只是冷眼看着眼前这沉默前行的大军。

自从光绪电谕发到之后,准战不准和,更赏了他两江总督这样了不得的实缺之后。他反而没有了笑容,这两天都是冷淡沉默的不多说话。多少了解他一点心思的人不敢多说什么,不了解他心思的人更是怕得不敢则声。大家就只有闷头做事。好在要做的事情也多,调整补给弹药物资,整顿队伍,征发民夫。人人忙得脚不沾地,就因为徐一凡下了命令,十月一日要队当面日军反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