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亭子里的少年走了出来,一件靛色衫子套在这十四岁的躯体上,已经颇能显出笔挺的身架,这靛色也更衬得他浓眉大眼,唇红齿白,十分精神。

李颂臣又惊又喜,一双眼睛把她上下反复打量了几遍,也不顾俩人尚不熟识,握着她的衣袖,说道:“阿施,果真是你我那天去了以后,以为你不来的。”

苏施也想说点什么,比如自己实际上是出于无奈,来伴读可能也只求安稳,最后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狂喜过后,颂臣镇定下来,察觉到苏施欲言又止的神情,也骤然发现自己居然逾越了。于是马上收回了手,说:“无意冒犯,对不住”。苏施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了他。

颂臣迎着她的眸子,柔声说:“你放心,在这就当是自己家吧。这折桂楼并着这小睢园是我的,除了父亲考功课,谁都不能来。就咱俩跟冯叔在这儿,不必讲什么规矩,也都各自自在。”

“当自己家“这话,头一次是崔禄,那话说得言不由衷;这第二次是李颂臣,倒是十分诚恳。

可是,阿施的家只有一处。唯有那座住了十一年,看着她在爹娘膝下承欢,装着她以往种种回忆的院落才是她的家。在李府,她是客,或许连客都不算,只是个没有签下卖身契的长工。

李颂臣见苏施呆着,也不应答,就拿眼神问她,她就点了头。

这事就算是妥了,阿施要回家去拿东西。李颂臣怕她拿不动,自己又不好一再明目张胆地跟她亲近,就让冯叔叫上帮厨的张妈跟她一块回去。

张妈生的短粗,脸上十分干净,两抹稀稀拉拉的扫帚眉,一对肿着的鱼泡眼。也不肯收拾,看起来一片破败。但一看就是一个干活的好把式,手脚十分麻利,一只手把包裹捞进怀里,另一只再抱上一卷铺盖还脚下生风,走得飞快。

苏施把家里又细细看过一遍,抚了抚娘亲织布的架子,握了握爹爹的戒尺,最后看饱了院子里的柳暗花明,落了几滴泪,这才把大门落了锁。一路追着张妈的步子赶往李府。

张妈见她追得实在辛苦,就略略停下来,挑着零星的几根眉,不耐烦地说:“到底是不干活的姑娘,这丁点路都走这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