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朗亭只见一只干枯褐黄的手伸过来覆在自己眼上,重又拿开,那人口中念念有词,在拿对黄眼珠将自己牢牢盯住,江朗亭便觉得仿佛陷进了泥潭,半点不由人,只能听老天安排。

自此之后浑浑噩噩,江朗亭不知道干了什么,仿佛跟肉身脱离,自己成了无知无识的游魂,最后因为凤凰屡屡欲将苏施置于死地,一种强大的行动意志才将自己从那深渊中慢慢拉出来,渐渐打开了五感,通了七窍,灵肉合一,他终于瞧见了这个把自己唤醒,叫自己舍命相护的姑娘她普通又不普通,她年纪尚幼但命途多舛,她找师父找得心灰意冷,她与自己一样独独缺了一副热心肠,她不爱说话但行事有数,她喜欢垂着眼睛,她喜欢清静,她心中有太多不肯定这便是自己的小徒弟:苏施。

等她这张脸逐渐清晰,直到与自己记忆中的那人重叠起来,江朗亭才确信:自己回来了。于是,说来也怪,这几日当库亚克以来残存的丁点记忆便如同写在沙子上的字,大风过处,无痕无迹,仿佛成了一片空白。他完全想不起,就如同这几日身体是被旁人借了去,跟自己毫不相干所以如今对艾依十分疏离。

艾依闻言已经如同遭遇了晴天霹雳:这人不是哥哥为何几天前他一模一样就是自己朝夕相伴的库亚克如今当江朗亭也好似完完全全就是江朗亭他到底是谁怎么会同时承载两个人的记忆

大到言语行为,小到说话时脸上的表情、眼睛瞧人的架势、微妙情绪的表达都一般无二,更别说武功套路,就连现在,他手上还攥着回纥族中圣器斩蛟弯刀,与自己的蛟龙鞭还是一对呢,怎么就换了人

艾依尖叫:“不可能你说,你若不是我哥,我怎么找不出你一丝破绽我对他再熟悉不过”江朗亭自己都想不透彻,也不理会她,这惊惊乍乍的声音搅得他头疼。艾依略略醒悟:“或者,或者是因为苏姑娘唤起了你作她师父的记忆,所以,倘若我想办法唤起你做库亚克的记忆,哥哥不就回来了”

赵惊弦听她越说越乱,赶紧上去拦着:“艾依,别闹。”

这话不轻不重,语气温和,但艾依如同被谁拿鞭子抽了一般,眼泪唰地就掉下来:“你说我胡闹我哪里胡闹既然他能是她师父那怎么证明就不是哥哥就这么被你的苏姑娘拐走了,我怎么办父亲怎么办族中众人还能指望谁他不光是我哥哥,更是回纥的公子,将来要做神山的主人、阖族上下的家长啊这莫非还是我胡搅蛮缠不成”

艾依说话一向直指利弊,现下也是,法子虽然任性,倒也颇有道理:库亚克的身份实在贵重,不得不小心,看来这回纥必得再去一趟。于是四人往神山赶,心急起来,这路程赶得特别快。

只是大家都心情沉重,艾依苏施神色郁郁,赵惊弦却从不怀疑江朗亭是旁人因为他舍不得阿施。那么等这事了了,自己就能回朔北了。

车中,这对师徒相对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