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大婚,普天同庆。紫禁城内外张灯结彩,自掌灯时起内廷就煌煌如白昼。平时要是只用一千,今天就要用上五千,颂银站在檐下眺望,乾清宫至交泰殿,再到坤宁宫,这道直线上架起了无数的戳灯。虽看不见乾清门外的景象,却可以想象迎亲的仪仗卤簿有多盛大繁缛。

皇帝不知出于何种心思,是怕她伤心还是有异动?特意留了几位女官在弘德殿里陪她。长时间的接触下大家都相熟,五六个人搬着杌,坐在殿门前等着看新娘。

皇后入宫的待遇比任何人都好,紫禁城大了,要靠走,半个皇城得走上两盏茶时候。凤辇可以过后左门到乾清门,在丹陛前停下,皇后由人搀扶着步行穿过乾清宫交泰殿,再至坤宁宫东暖阁。她们所处的位置斜望过去大致能看见,就像民间婚礼上热闹在新娘进门那刻,即便以前见过的人,大婚当天梳妆打扮上了,也充满了陌生的新鲜感,很值得期待。

笙箫唢呐一齐上阵,声浪移过来,逐渐放大,大伙儿都站起身说。沿着廊庑潜过去,不久便见两排穿着团寿礼服的监,高举着大红灯笼走过交泰殿前的御道。皇后被簇拥着,走在那片红光里,身上朝褂披领,头上盖绣龙凤金丝喜帕,那帕的边沿斜斜切过脸颊,只看见耳上对东珠耳坠轻摆着,映得耳如明月,面如银莲。御道只有那么长一截,未消多久就走完了,队伍进交泰殿殿门,直往坤宁宫去了。

几位女官以前没有见过皇后,知道当时大选是颂银张罗的,便追着问她皇后的情况。她笑着回忆,“主娘娘长得漂亮,大眼睛,高鼻梁,笑起来两个涡儿,”拿手指指嘴角,“就在这儿。说话轻声细气的,没有蒙古人的粗豪。可能在中土呆惯了吧,静静的,像个江南闺秀。”

大伙儿一听顿时心生敬仰,“蒙古人能长成这样不容易。后老佛爷心疼万岁爷,当然得挑最好的姑娘给怹当皇后。”

也有人顾忌她的感受,觑着她说:“小佟大人要是早些点头,没准那个人就换成您了。”

她笑着摇头,“我阿玛常说多,大的脑袋戴多大的帽,不是你的东西不能强求。我没那个命呐,羡慕也羡慕不上。”说着一顿,问,“明儿宫里设大宴,什么时辰开始,打听着了吗?”

女官们说:“入夜前宾客进宫,到戌时刻大宴开始。人多了,一个一个查验也得花些功夫。”

她模棱两可地笑了笑,“不知妃们那里设不设宴,我一个人在这里怪寂寞的,能和她们做做伴就好了……”

她被困在弘德殿,没经过皇帝首肯不能随意走动,想去会会郭主儿都没有机会。她算好了,今天是大礼,明天皇帝在和殿设宴款待武官和外邦使臣,皇后也要在慈宁宫宴请皇后的父母家人。如果能找见郭主儿,就算不能上前殿去,也要在一起静候。明天是决定她们生死的至关重要的一天,万一事成了,郭主儿就是后,到时候她和容实的命运就能改写了。

她暗暗激动得打颤,像勇士上战场前的踌躇满志和热血奔涌。茶水上的女官道有,“我听陆掌印和蔡四说的,妃们的宴席设在延春阁。皇后是个周到人儿,妃都是未亡人,同桌吃饭怕冲了皇后的喜气。所以在御花园设宴,离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吧!”

这女官心直口快,大家心里明白,只不好应承,都掩着嘴囫囵一笑。

颂银道:“明儿我去请万岁爷个示下,让我出去吃席吧!老把我困着也不是办法,我没干什么坏事儿,又不是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