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腰随手拿起几张白斯文抱着的揭帖,只看了两眼,就撕得粉碎:“奶奶个熊!什么时代了,就不知道出点新花样!亏他荣禄还以为能当我对手!就算北边儿那个朝廷,也希望他们能争气一点儿,我都不在北边儿给他们添恶心了,这次和谈,可别太丢人!”

他随手将那叠东西丢掉:“溥仰,陈德,集合队伍,只带戈什哈和亲兵营,随时准备出发!跟这些家伙纠缠,老子实在觉得厌烦了!”

看着徐一凡大步走开,几十名戈什哈簇拥而去,马靴声音,似乎就敲进了跪在那儿地白斯文心底。徐一凡姿态足够的桀骜不逊,可是他的所作所为,哪怕就是和他短短接触不过三两天,白斯文就觉得自己过去一切对大清地认知,一点点儿的崩塌。从哪个方面来说,徐一凡这等人,也不能从大清这个大泥潭里面冒出头来啊?而且还扶摇之上,到了如今!

难道,真的如他所说,这个大清,已经完全过时了?所以面对这种全新地力量。毫无抵抗的能力?

“谭大人,你的意思,和朝廷今儿发下来的旨意,也算是不谋而合…………北边儿是否能缓过这口气来,就看咱们谈得如何了!”

世铎将谭嗣同迎进书房,屏退众人之后,就神色严正,推心置腹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话中意思,却让谭嗣同悚然一惊。一下挺直了脊背:“世大人…………”

世铎满脸灰心,摆摆手:“且听我说…………谭大人,我是知道你对皇上,对大清的忠心的。上边儿也知道。要不然,你为什么要北上?为什么还要挑这副烂摊子?徐一凡这份奏折一出来,虽然我不在京城。可是也知道京城里面是什么反应…………对这个徐一凡……嗨,老实说,咱们是无能为力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添点恶心,造点麻烦。还时时刻刻,要防着这个家伙大逆不道。称兵北上!

这份奏折一出来,就是他不臣之心发轫!朝廷现在的仗恃,就是国朝二百余年深仁厚泽。徐一凡暂时还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可是…………万一呢?现在在北边儿,可只有宋庆那儿一支,依克唐阿一支,再加山东一支兵!和小日本一天不谈完,就是一天腹背受敌之举!徐一凡走得这么爽快,未尝不是要朝廷独担这个压力!

在这儿我说句实话,当初拖得。现在和东洋人谈和。拖不得了!都不是外人,老头子说句灰心丧气儿地话。朝廷和日本子和了。专力之下,也只能保住北边地局面了!保住太后悠游荣养的大局!南方督抚。无法无天已久,顾也顾不上啦…………咱们当大臣地,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要不是生在爱新觉罗家,谁愿意撑这个天下,谁是王八蛋!和了,快和了!这世道,恨不得早点闭上眼睛,一了百了!”

世铎说得沉痛,也算是说得实在。不过这个时候大清地臣僚,谁不知道这个天下处处漏风?甲午一战,要不是徐一凡异军突起,大清朝就发现,自己连基本地动员能力都丧失了!现在专力以保北方,留中枢威权以镇南方,维持住局面,还算是理智清醒的决策。不过再正确的决策,让现在末世景象十足的朝廷执行起来,也准保笑话百出。

谭嗣同慨然站起:“世大人,朝廷信任,谭某感谢不置。下官和徐一凡的确曾情同兄弟,但是他若有一兵一卒北进一步,则谭某和他恩断义绝,且将与他周旋到底!正因为时势危急,我们才更要和出一个样子出来!对日和约若扬眉吐气,则中枢威权则重了一分。只要威权还在,徐一凡就不敢动别样心思!咱们在北,他在南面,咱们力量空虚,徐一凡有所忌惮,既然不能开兵打仗,就是要争夺人心啊!改良刷新振作,只要朝廷强起来了,徐一凡要不就做朝廷纯臣,要不就只有失势!时代不同了啊,世大人!”

谭嗣同说得杜鹃啼血,连心窝子都掏了出来。世铎却是觉得自己话已经说到位了,真论起来,为了维持这个局面,还有点失了他大臣风度呢。他微笑着捧起茶碗:“不同,是!不同了!将来地事儿,咱们将来再说…………今儿本王大臣就要发照会,立刻和谈,谭大人和康大人都是能员,一切都要拜托二位…………不知道二位有个什么章程没有?”

世铎的态度,真把谭嗣同的慷慨激昂憋得有点内伤。他深深吸口气才缓过来,真有点满腔抱负热情,却不知道向何处洒去地悲凉!

“章程,无非就是日本全面撤军,朝鲜不留一兵一卒,日本赔偿我大清军费死伤抚恤,若时势可恃,当割琉球以归大清…………只有谈成这样,咱们才拿得出手,震慑得住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