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 两全

两全

聚在一起的三万人散开时,就像一座流泻崩散的沙屋,每一粒沙子都离开了它原本的位置。

但裴液还是在人头攒动中,一眼看到了那花白的头发。

裴液没想到这位长辈竟然真的来到了这里,明明县中事务还很繁忙、明明路途崎岖,裴液当时还劝了他不必麻烦的。

但老人反正是笑呵呵的,见面先抬臂扶住了少年的胳膊,上下看着他,满足地喟叹一声,而后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常伯伯,路又远天又冷,您实在不必过来的。”裴液道。

“这叫什么冷,前几年大雪的时候,腊月里我都跑过一次州城——黄师傅知道的。”常致远把着少年的手腕,两人顺着人流往前走着,“我愿意来看看你。”

这时旁边走过一位官员,笑着插了一句:“常县令身骨一瞧就硬朗,些许山路不碍事的。”

“哈哈。”常致远向人家拱了下手。

但裴液偏过头,眼神却一时怔然。从他的角度看去,入目先是老人半白的头发,虽然理得很端正,但仍可看出一些细末的干枯和蓬乱。前者是被年岁汲走的丰润,后者却是老人力衰、未能系紧压实的明证了。

再往下看,官服因旧而有些细处的歪斜,面上的皱纹也松软可见.以一位六十岁的老人来说,这副样貌仍称得上是挺拔清铄,但与裴液记忆中那剑刃般的硬挺却并不相同了。

对当时遭逢骤变的无知少年来说,在那两天的黑暗深抑里,这道身影曾是他心中最为可靠的主心骨,像铁一样坚硬。此时却发现原来它其实也有许多的松垮和薄弱。

裴液忽然有一种自己又长高了的恍惚,但也可能是老人在巨变和劳累之后,脊背毕竟有了些许的佝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