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生又愣片刻:“死在今夜?此地?”

瞧他这模样、语气,李云心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瞧一瞧,看一看。即便是你这种人,都跳不出这个局限——我死在今夜此地有什么好惊讶的呢?难道还会有人不死的么?”

“我晓得你是怎么想的。人嘛,人人都觉得自己是主角,人人都觉得自己会有好运气。几乎每个人在做某件事之前都会情不自禁地去想一个好结果而不是坏结果。比如那些庆军押红土往漫卷山里走,想的是‘走完这一趟如何’,总是觉得,自己活的可能性大。那金光子带了一身法宝来,明知道我难对付,想的也是‘杀了那李云心之后如何如何’,也不是想自己死了会怎样。又包括这个,枯蝉子——”

他抬手往天边指了指:“现在想的也是,他杀了我之后怎样吧。每个人,站在自己的角度,就都觉得许多运气在自己这儿。但问题是如果命运是一条河,人们的主观情感、外部因素是这涛涛河流里的水——你跳出这河流俯视它的话,会发现其实每一个人死掉的机会都很多。死在十年前不稀奇,死在一年前不稀奇,死在今夜也不稀奇。倘若人人都觉得‘我不可能死在此时’就真不死——世上又哪来这么多的死人呢。”

“所以我此前对金光子说,论起谋略布局,她这种游魂有天然缺陷——将自己看得太重。如果连自己的生死都放不下,每一步都想‘倘若我死掉了如何如何’,又怎么可能做得好事?所谓旁观者清,就是这个道理。”

“因而我今夜死掉了……有什么难以接受的呢?”

他说的这番话,倘若说给什么世俗人听,只怕会觉得又臭又长,尽是些不着调的大道理。然而如今这苏生听了,却一时间呆住了。

呆了好一会儿,才猛地转头看李云心,好像第一次认清了他:“竟有……你这种人!?”

他自然晓得,人并不是自以为的主角。但即便是最客观的人,他的思想与念头,也是局限在自己的肉身当中的。也因此,总要受到这肉身的影响。对自己,总是无法像对别人一般“客观”。

你站在某地,对面是一排奇形怪状的人物。虽然他们形态各异,然而你晓得“你”与“他们”之间,有一个最最本质的区别。这区别,远大于他们之间的任何差异——他们,都不是“你”。

可如今听这李云心说话,再想一想他从前做事,苏生却约略地了解到,他对于“自己”、“世界”,是怎么样的一个态度了。

李云心这人……似乎从来就没有将“自己”看得太重。

或者说他容身的这“皮囊”在他眼中,与“其他人”几乎没什么分别。所不同之处,便是自己这皮囊更好驱使、更方便驱使罢了。也因此……才像他此前对金光子所说的、刚才对自己所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