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行事做局的时候,对“自己”客观到了残忍的地步。

他几乎不大会考虑“这样做自己是否安全”,更优先考虑的是,“这样做计划是否更容易成功”——这两者,可是有着本质区别的。

也因此……他似乎可以在今夜坦然接受自己的死亡——就仿佛死掉的不是他,而是那些众多修士、甚至众多凡人当中的一个一般!

苏生从前是圣人。他转世重修七情六欲,对于自己所化的劫身也并无太多的认同、归属感。因而在洞庭时“苏翁”可以直言不讳地谈及自己的大限之期,毫无留恋。可即便以他这样的圣人修为……自觉也无法做到李云心这般冰冷客观。这李云心……从前究竟是什么人!?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苏生惊诧地思索了好一会儿,终于喃喃地说出这两句话来,“从前……我曾与画圣探讨过一次太上忘情。她说了这两句话。我当时不明白。在今日之前也未参透。到如今听了你这话……”

“李云心,我才晓得了这话的含义!你是……将自己比做了天地么?”

“真正的太上忘情……难道是层意思?”

李云心倒是略有些吃惊。谁能想得到自己有感而发的几句话,倒叫这位圣人都这么感叹起来了呢。或许是……这家伙重修情欲,总比寻常人更敏感些吧。

但他可不想由着这苏生继续想下去——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但凡开始考虑什么自身存在、价值之类的哲学问题,人就总容易钻牛角尖儿、把自己搞得不快乐。他辛辛苦苦又从潜意识里拉出了第三个“苏生”问出了仙人骨的法咒来,可不想叫他一会儿又困顿,令自己不得不搞出第四个苏生。

这种事……做得多了,总是越来越困难的。

因而拍了拍手,打断他的思绪:“总归等着无聊,我倒有个事情想要问你——”

说了这句话,苏生仍心不在焉。李云心便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苏生如今是拇指大的小人儿,李云心这响指声在他听来,何止一个惊雷?当下跌了一跤,滑到大袖的褶皱中去了,恼怒地叫起来:“我参详到关键处!”

“你参详的时间多得很。我死之前,一定把你送走。但我要问你另一个问题,比较重要。”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想了想,随意地说:“你从前是圣人,对道法懂得比我多。那么——譬如修行神魂化真身这种神通的事情……倘若我化出一个真身去、本尊却死掉了,那么我这真身,是也会一同死掉,还是会独自活着?”

苏生一愣:“……就为这种事?难道你从前的师长没有教过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