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闷热的黄昏,滨港水汽蒸腾,海水的蓝和绿融化,洇湿葱茏的树。宋知雨在美术馆二楼的落地窗往下看,罗马帘懒懒地卷了一半,水池里溅起涟漪无数,原来是下雨了。

临近展览结束时分,人群陆陆续续散了,几位参观者没有带伞,缩在檐下避雨。

美术馆濒临港湾,离他家并不远,他也不着急回家。雨声从四处漫过来,三楼的酒吧正在试营业,电音断断续续,很快被暴雨声吞没。

宋知雨双耳雨声嗡鸣,此刻近乎失聪。他处于一种微妙的失衡时刻,耳不能听,连带着目不能视,手扶着过道紧闭的窗户,一扇一扇地抚摸过去,慢慢地向出口走去。

旧时代的雕塑雪白,他认得出他们的名字和年代,空空的眼眶里是未被强调的眼珠,好像因此才能无惧后世人们各色的眼神。一尊尊雕像的尽头,窗户上的雨水投下短暂的阴影,流淌着,渐渐的,生出个人影来。

他站在那儿,穿简单的白色真丝衬衫和黑色西裤,黑白纯粹得融入墙面。他停住了脚步,十来步的距离,就这样对峙着。

宋知雨凝眸看清了,看清他发梢上垂坠的雨珠,衬衫两肩洇湿后的浅浅肉色,他也愣在那儿,凝固成另一尊雕塑。

说不清是几几年的几时几刻。没人低头看表。

他们正要说话,楼上的音箱调适出了问题,声音直接穿过地板透到二楼,又是一场忧悒的雨。一个沙哑如妖的女声在唱:

“趁熄灭前,还可一见

蜡成了灰,沾污了我的脸

众生蔓延,泪海被填

浪漫搁浅,旧欢不变”

那双漂亮纯粹的黑眼珠看着宋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