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银尴尬道:“连我的丫头我都打发了不要她扶轿,怎么劳烦容大人呢!”想了想还是下轿来,“咱们一块儿走进东华门得了。”

时候还早,离紫禁城又不算远,走过去不过两盏茶工夫,便叫退了轿夫,两个人在昏昏的晨色中相携前行。早起做买卖的商贩已经忙着开铺门了,到处能听见卸排板的声响。颂银和他打趣,“你升了官儿,该庆贺庆贺,家里打算摆宴吗?”

他背着手仰脖儿长叹,“这会儿算是临危受命,有什么可庆贺的。我倒不要紧,横竖和豫亲王是冤家对头了,不怕得罪他。你呢?你阿玛怎么说?”

颂银道:“我妹妹在宫里,不向着皇上,让玉怎么办?况且还有你,旗主也得靠边站。皇上昨晚招了内阁大臣,不知道最后怎么议定的……”

她是说者无心,他听者是有意的,意气风发地笑起来,“旗主靠边站,这话我爱听。以前他是超,我是二,差得远了点儿。现在我升了一,你知道我最高兴的是什么?不是当了大章京,光宗耀祖了,是不比他差多少,就算和他上阵打擂台,也不必谦让着他了,我愿意就撂他个四脚朝天,多痛快!不过你也别担心,平常我不能和他硬碰硬。我是依旨办事,不算公报私仇,至多下点儿绊,叫他吃点儿暗亏罢了。你说要庆贺,是该庆贺庆贺,明儿咱们俩吃席去吧,那桌菜延了一个多月了,老放着也不成。”

她嗯了声,“我今晚上值夜,明儿中晌就下值了,你呢?”

他说:“我休沐,不过万岁爷眼下火急火燎要调拨上两旗侍卫,打算把镶黄旗的人遣到和殿以南,所以这阵没有以前那么松散。我中晌来接你,咱们一块儿出去。吃完了你回家,我再上宫里来。”

“那你多急呀,要不再等等,谁也不稀图那一顿饭。”她没说得透彻,其实就是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吃了饭说说话,不急不慢的才好。

他们之间不像寻常的男女,总是匆匆的,连花前月下都抽不出空来。他目前是新官上任,当统领那会儿只管自己那一片,现在当上内大臣,整个紫禁城从南到北全归他调,比往常更忙碌了。他觉得有点愧对她,“妹妹啊,我往后且得忙呢,你不会怪我吧?”

她笑了笑,“你忙我也不闲着呀,大家彼此彼此吧!”

说来真是登对,半斤八两的,谁也别计较谁。容实老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就拿他爹来说,大士,管着皇城的所有的古籍典藏,为皇上修书,又兼回馆馆的总师傅,忙起来半个月不见人影。家里算是体谅的了,恼了也戳着脑门骂,门户全靠女人撑着,这家红事那家白事,从来不见男人走动,都是女人应酬。自己要是和颂银在一块儿了,你忙我也忙,将来名正言顺的让下人张罗,她也不会嫌他没空陪着她。只是聚少离多,到时候不知是怎样牵肠挂肚法儿。

他垂手牵她,和她十指紧扣,她的手指细细的,女孩的柔美,一撅就断了似的。她靠过来,偎着他的手臂,轻轻说:“那个怡臣,我把他托付给造办处的顺福了,让他每天赶早在宫门上候着。外头采买他跟着办,只要勤快,等上了手,就放他和那些皇商接洽。要是办得好,发家也快得很。”

他不上心,“你操那些心,倒叫我不好意思。其实就是个远亲,随意找个差事,饿不死就是了。”

颂银很想和他谈谈她的担忧,又开不了口,怕他觉得她小家气。随意应了句,就说起陆润来,“他伤得那样真可怜,后也拉得下面,他虽是个监,却是个有体面的,作践他不是作践万岁爷吗?这下好了,打他个腿折胳膊烂,逼得皇上下了狠心,自己落着什么好处?回头我得去瞧瞧他,不知他好点儿没有。”

容实一听不满意了,“你说笞杖是打在哪里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