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又哼一声,提起木锄便走。

老翁涨红了脸,愣了一会儿才跺脚:“嘿,这个人,没道理!”

李云心在心中生出了一些念头。想要说,但看看眼前的老翁和小儿,又觉意兴阑珊。

这时候台上的三个戏子唱完了戏、换下行头,坐在台边喝凉茶水歇气。看老翁气得跺脚,演天帝的人就笑:“你看你这老头,又不是不懂事的。那汉子一看就是穷苦命,在田地山野里讨生活。你凭白咒他被野兽重伤了,不是咒他死?人家怎么不恼。”

喝了口水、擦擦额头的汗,又对李云心说:“你这小哥看起来也是富足人家的,不晓得人间疾苦。这世道哪里有那么多正义公理?这世道本就是弱肉强食呀?你看,哪怕咱们大庆的皇帝圣明,公正地裁决人间疾苦——你们就觉得这天下是自有公道的了。可是这大庆的江山是哪里来的?是太祖皇帝从前朝皇帝手里抢来的呀。”

“这大庆朝的正义公理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弱肉强食、强者为尊?所以这世道呀,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从没有什么正义公理。可虽没有,但人们是一定要相信这些的。因为,已经没有了,若是再不信,人就真的和禽兽畜类无异了。所以说呢,小孩子才总喜欢说这里不平、那里不平,或者觉得哎呀,这世界本就是没有天理的,做什么坏事都可。”

“但只有想得明白的人才知晓,这世界确是没什么公正道义的。但正因为没有,才要去信,要不然,这个世界没了规则礼仪伦常——坏事不是只有你自己可以做——你去出门做了坏事,回到家发现一家人也都被人杀了,岂不是更完蛋啦?世界完蛋了,你又能讨得什么好?”

“所以我是很不喜欢每天把这个世界没什么道义可言、人人都该自私自利的这种话挂在嘴边的人。也不喜欢那种觉得这个世界就该是公正的讲道理的那种人——这两个,都是孩子气。”

他一口气说了这些,旁边的黑白阎君就笑了,给他肩头一拳:“你这个做过教徒的人倒是会说话,可惜我都没懂。”

那老翁听了他这些话,站在原地皱眉沉思。

李云心倒是笑了,细细打量这演天帝的中年戏子,拱手:“阁下怎么称呼?”

“诶,一个唱戏的,哪有什么称呼。喊我老王。”这戏子笑笑,摆手,搁下碗起身招呼身边的两位,“起来了。再来出《教家翁》,可不能耍滑头白拿了人家的钱财!”

李云心微笑着看他重新换上戏装,想了想,自袖中取出一张随身带着的符纸。然后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头,在符纸上歪歪斜斜地画了个简笔的小人。

然随后将那纸搁在台边上——只要一阵稍大些的风便能吹走。

“送你道符。”他对那已经开唱的戏子说,“可以保命。”